2012年3月22日 星期四

吃我吧(Mangez-moi)--二

【寶瓶文化/提供】

1

我是個騙子嗎?是的,因為我告訴銀行的人,我曾經上過餐飲旅館學校,在麗池酒店的廚房實習過十八個月。我給他看了我在前一天晚上製作的畢業證書和工作合約,還秀出一份高級行政管理課程的合格證書,偽造手法相當高明。我喜歡危險的生活。過去我曾經因此跌過跤,但我現在的一切也是藉此一路贏來的。銀行的人完全沒起疑心,核准了我的貸款。我不動聲色地謝過他。需要健康檢查嗎?沒有問題。我的血,我珍貴的血,純淨無比,乾淨得有如未經世事。

所以,我是個騙子嗎?也不能算,因為所有那些我宣稱自己會做的事,我是真的會。我用起鏟子來就和雜技演員揮舞棍棒一樣。我像是軟骨功奇人,可以輕鬆地讓身體的不同部位各自獨立運作:一手邊攪動醬汁,邊分離蛋黃和蛋白,同時用另一手在荷包麵皮上打結。是沒錯,就連額頭上長滿痘子、用學徒扁帽壓住一頭油膩頭髮、嘴唇邊剛冒鬍鬚的青春期小鬼頭,也有辦法讓焦糖呈現琥珀色,雖然絕不可能滑順;而要他們將鯔魚切片絕不會少一毫克,用豬網膜包起小扁腸來也大有潘妮洛普之姿。

不過呢,不過!把他們塞進一個擠了五個小孩的廚房裡試試看,那些哭叫不休的小餓鬼會在你腳邊打打鬧鬧,而且你還得在半小時內將他們(其中一個對乳製品過敏,還有一個什麼都不愛吃)送出門上學去。把我們這些勇敢的廚房年輕學徒們丟進這樣一個幼獅獸欄裡,面對空空如也的冰箱、煎什麼都黏底的鍋子,還要保有滿腔熱血,一心想用營養均衡的餐點餵飽這些小淘氣,你看看他們要怎麼應付!看這些有著圓呼呼臉蛋的廚房小勇士能端出什麼成果,會不會崩潰!他們在烹飪學校學到的一切,我可都是從生命的好幾個階段中親身體驗來的。首先是比較久以前,我身兼家庭主婦和母親角色的時候,再來就是比較近期,我在聖薩爾多馬戲團的廚房討生活的那段日子。

我的餐廳要小小的,而且價錢不貴。我不喜歡裝模作樣的那種。店名就叫「我家」,因為到時候我也會睡在店裡。我的錢不夠同時付店租和房租。

餐廳裡將供應所有我發明的菜色,有些是從別人的食譜轉化改造而來,有些則是我自創的。餐廳裡不會放音樂——我太情緒化了——天花板上掛的燈泡會是橘色調的。我已經在共和路上買到一個巨大的冰箱,他們還答應說要用很優惠的價格賣我一個烤箱和爐子。「上面有刮傷沒關係吧?」——「那有什麼關係!我自己這個人也是傷痕累累的。」那個售貨員沒有笑,甚至連微笑都沒有。男人不喜歡女人貶低自己。同時我還訂了一台洗碗機,十五件組容量的,是他們最小的機型。那傢伙肯定地說:「這不夠大。」我說:「我只買得起這麼大的,一開始應該還應付得過去。」他保證說要幫我介紹一些客人,而且說會找一天晚上,在無預警的情況下親自到我店裡捧場,讓我驚喜一下。我很清楚,他是在說謊,但我不在乎,我也不是那麼想做菜給他吃。

我做菜用的是愛,也是出自於愛。但我要怎麼做,才能讓我愛自己的客人呢?這奢侈的問題讓我不禁聯想到妓女,會有哪個妓女敢有這樣的奢求呢?

2

我沒有將開幕的日期告訴任何家人或朋友。我跟他們說的是錯誤的日期。沒錯,這次我又說謊了。我擬好菜單,準備好所有該準備的,剩下的只能靜候最後一刻的來臨。但沒有什麼最後一刻。我一直在等待。沒有任何人來,沒有人知道我這家餐廳的存在。從十一點四十五分到下午三點半,我期待到不斷發抖。整個過程十分累人,我的肚臍——那裡是焦慮時神經抽搐最頻繁的中心點——飽受了一場嚴峻的考驗。

每當有人在我的店門口停下腳步,或在櫥窗前徘徊,我就在心裡把他們驅開。一家餐廳要不就全滿,要不就應該全空,僅僅一個顧客比全空還糟糕。我決定在中午和晚上開門營業,這對於剛開幕來說或許太繁重了些,但反正不管怎麼做都不可能避免出錯的。我從沒開過餐廳,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運作,庫存和剩菜的問題讓我困惑了好久。進貨量應該多少?應該煮什麼?食材可以保存多久?我思考了很久後終於找到答案,那就是:和照管一個大家庭差不多。魚類:第一天生食,沒吃完的話第二天煮熟吃,第三天做成派,第四天煮湯。我外婆都是這麼做的。大部分婦女都這麼做,從來沒吃死過人。

你問我怎麼知道?要是吃死人的話會上報吧。肉類也差不多,不過我覺得韃靼牛肉太普通了,所以剛買的肉我也會加以烹煮,然後就變成肉丸子,加入芫荽、小茴香、芹菜末、雪維菜葉、鮮奶油、檸檬和蒜味烤番茄所製成的柔軟肉丸。肉沒有第三次機會(是有啦,但我得說沒有,這是不能公諸於世的)。



※延伸閱讀:‧吃我吧(Mangez-moi)--一‧吃我吧(Mangez-moi)--三‧吃我吧(Mangez-moi)--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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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貼來源:UDN新聞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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