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3月23日 星期五

吃我吧(Mangez-moi)--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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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於蔬菜,那就更簡單了,生吃、煮熟、蔬菜泥、煮湯、煮成高湯底。水果也一樣。乳製品是好幫手,很耐放。我對它們有特別的偏好,它們讓我完全放心。果汁,要分門別類放在玻璃容器裡儲存。一定要是玻璃容器,這點非常重要。這也是我從外婆那裡學來的。

第一桌客人始終沒有上門,但我已經筋疲力盡。我希望晚上能出現我夢想中客滿的場景,不過對我來說,川流不息的顧客比空無一人更恐怖。我還沒有準備好。是不是永遠都不可能準備好?四點到六點的時候,我睡了一覺。我從艾默家飾買來的軟墊長椅,果然很適合當床。我打算睡,但沒有睡著,眼皮像蝴蝶翅膀似地動個不停。我不斷回想,在心裡輪番檢查所有該做的事,演練各種該擺的姿勢、該說的話:「您有預約嗎?」「您要搭配什麼飲料?」「買單嗎?好的,馬上為您送過來。」「試試看吧,我們的甜點都是自製的喔。」不可能。這些話我絕對說不出口的。但好險,晚上的客人並沒有比中午多。

我在十點三十五分關上店門,不用清桌子,也沒有要洗的碗盤。我又重新躺回軟墊長椅上,這種全新的生活真的很讓人疲倦——這才只是第一天而已。我想著帳單,計算所有該付的錢,而我連一毛的進帳都沒有。我感覺像是被全世界給遺棄了。這像是懲罰。清晨五點的時候,我被垃圾車的聲音給吵醒,所以我一定是睡著了。這倒是好消息。我應該起床,在我的大水槽裡沖個澡——這我也不應該寫出來的——然後開始工作。今天,是真正的第一天。開幕囉。

3

我的朋友們覺得食物很好吃。他們還帶了香檳來。我爸媽覺得店裡的桌子太窄,座位也不夠舒服。我很想回說,這不是給老人家來的餐廳,他們根本什麼都不懂。但其實他們說得有道理,我不喜歡我的桌子,也不喜歡我的椅子。這些都是共和路那傢伙送的,他是可憐我,這些桌椅本來要丟掉的。「這些桌椅都會搖晃,」他說:「不太穩,不過只要叫妳老公在上面鎖幾顆螺絲,再找找哪裡有鬆掉的螺帽上緊就行了。」螺絲和螺帽,老公和我,喂!光想就很尷尬好嗎?我改變話題,問他洗碗機什麼時候會到。「很快,很快。」他向我保證。這次他沒有說謊,送家具來的那天,他把洗碗機也載來了。

「這是什麼?」他指著我購自艾默家飾、有著柔軟鼴鼠皮加金色滾邊的漂亮綠色軟墊長椅,用一種不屑的語氣問道。

「這是軟墊長椅。女士專用的!」我的態度很明確就是要他閉嘴。

他聳聳肩,開始動手將所有東西有條不紊地塞進「我家」裡,突然間,空間變得擁擠狹小。我心想,這有點讓人擔心。是這裡變小了?還是我們變大了?

「很好,」工作一完成,他說:「看起來滿溫馨舒適的。」

「要我請你吃什麼?」我問他,暗自期望他不要點太特別的。

「把你們最好的拿出來吧。」他說。

我心想:就是我,吃我吧,但我沒有說出口,反正這也不重要。我給了他一份巧克力、洋梨和胡椒餡的水果塔,外搭一杯冰鎮的粉紅酒。我看著他吃下,心想他終究沒有說謊,他真的來我家吃飯了。不過不是在晚餐時間,所以還是算說謊。我看著他吃,心想他吃的正是我,因為在這個水果塔——開幕的第一道甜點——裡面,我灌注了我的所有。我溫柔地揉麵團,耐心地等待巧克力融化,將水果切得細細的,保留住所有果汁,然後混入麵團裡,再加入深黑色的巧克力,讓麵團在我雙手間變成咖啡色,接著一次次地擀薄塑形。

之所以在洋梨上撒胡椒,是因為我堅信——不管是在廚房裡或其他地方都一樣——押頭韻具有神奇的魔力。深色外皮的胡椒粒,內心是淺淺的淡黃色,我不用壓也不用磨,而是用切的。我的胡椒研磨器像是刨刀,可以將香料切成細片。那男人吃著,我看得出他深受感動。但我卻感覺很難過。為什麼?我不知道。我們兩個人不值得這樣的分享。

我的朋友們覺得桌椅很不錯。「為什麼這個甜菜派的走道都是綠的?」媽媽這樣問道,她從來都不相信我,覺得一定是我把食物放到發霉了。「因為我在派皮裡加了很多切碎的蒔蘿和細香蔥。這樣看起來比較漂亮,而且也比較清爽。」爸爸吐了出來,他不喜歡香草,覺得那是給女孩子或是牛吃的食物。我媽是我認識的人中,唯一一個會把派皮邊邊稱作走道的人。我覺得這種說法很可愛,因此不計較她的無禮(但我的無禮她原諒了嗎?)。至於西貝特白洋蔥漬生鮪魚,這道非常成功,卻也讓我後悔得要命。因為成本太高,而且做起來太容易,一點靈魂都沒有。這道菜之所以好吃全是海洋的功勞,不是我的。

我的虛榮心簡直讓我陶醉到極點——我決定了:以後不會再供應生魚。



※延伸閱讀:‧吃我吧(Mangez-moi)--一‧吃我吧(Mangez-moi)--二‧吃我吧(Mangez-moi)--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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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貼來源:UDN新聞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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