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1月18日 星期三

最珍貴也最難得 就是真實—劉小東X侯孝賢 (下)

【採訪整理/高子衿】

侯片子在北京第一次播放時,他們都很訝異這麼會有這種非常強烈的眼光,台灣其他紀錄片我看的不多,到底台灣這些和《金城小子》的差異在哪裡?或許其他人可以說得上更多,但我知道絕對是不一樣的,可能因為姚宏易去金城拍,有個距離,他不是在台灣本地拍,這個距離讓他看到什麼就去拍什麼,以一種很直覺的狀態,再加上使用Bolex(需上發條的電影攝影機,上滿發條在24格的狀態大約可以維持25至30秒的拍攝時間,加上觀景窗很小,拍攝者幾乎沒有時間反應,只要人一出現就要去抓,因而每一次都是很新鮮的)的效果,最後再去挑選、剪接,我感覺這是很特別的,姚宏易在我們公司快要20年了,從美術什麼都幹過,想學攝影就學,編劇還得了獎,我們拍戲沒有一定硬要怎樣,我也只是告訴演員一個情境讓他們自然地去呈現,故而姚宏易可能長期受到這樣的影響,有他不自覺、自己的型逐漸產生,我認為《金城小子》代表了就是姚宏易目前的狀態,中國那邊的人看了覺得很驚訝,還稱之為「台灣的眼光」。

劉所謂台灣的眼光就我的理解,不一樣之處在於平視,沒有導演意識,也沒有欲凌駕於另一個人之上的意識,這點是台灣文化最優美的地方,而且我接觸的每個台灣人都有這個品質,人們都很平和,有自己的觀點但絕對不強加於你,我是一個外來的人,這是我對台灣非常鮮明的印象。中國因為各種政治鬥爭比較多,生存環境競爭的較為厲害,所以當一個人有了點機會之後,往往站的角度比較高,當然具體是有好有壞。台灣這個視點、態度我覺得是最新鮮的,相對於我見到中國的紀錄片比較的話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劉小東在金城老家裡寫生,他自1992年搬去樓房後就再沒回來過,此次回來,奇蹟般的舊物仍然都在。(三三電影製作有限公司提供)問您曾提過「繪畫只能選擇一個角度,其他的部分畫不進來,但是電影卻可以全方位的記錄」,會擔憂影片能講的比繪畫多?還是更清楚繪畫有什麼特質是影片交代不了的?

劉就純記錄世界來說,影像就足夠了,繪畫根本不需要,甚至於,如果用藝術心態去面對生活時,你會發現其實任何藝術手段其實都無法還原生活,而且所有的藝術形式也不僅僅是為了複製生活而存在。只是因為生活相當重要,稍縱即逝,所以我們會很珍愛一草一木、眼睛能看到的東西,盡可能用多一點的手段去還原、接近生活,有很多感受繪畫傳達不了你可以用文字,文字傳達不了用影像,影像傳達不了的可能繪畫傳達的出來,但我覺得繪畫是以同一個角度反覆的畫,進行長時間的傳達、凝視,對整個周圍環境變化的紀錄是很不一樣的;對於短時間、多角度的影像媒材,也會有很大的延伸和補充。

問回到故鄉,探訪過去的同學們,這些同學隨著影片的鋪陳,作為「劉小東同學」的身分逐漸地淡出,而被30年的光陰歷程、現實生活樣貌所取代,但維繫這些同學們的中心—劉小東,除了交談話語中稍微可了解到的成功藝術家角色之餘,影片對於他是否欠缺足夠的現實細節鋪陳?其中有無特殊的考量?

侯我覺得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,就像是在「印象派」之前,可能作品是描好而後在畫室內完成的,但是印象派是在陽光下畫,捕捉陽光和顏色之間的關係,因而他們畫的時刻是獨一無二的,劉小東的例子亦然,因為沒有人是金城人,沒有人在金城畫他的朋友,也沒有人像他一樣處理眼前當下的現實,這就相當獨一無二,所以在表面上影片可能沒有著墨關於他的細節,但實際上卻無處不在。人是脫離不了人的,拍他的兄弟、父母,還拍金城內由滿州人所蓋的造紙廠,一旦把周遭相關的環境、人與他們生活的樣貌拍出來,我想就能呼應他的畫了。

問您提到現場畫有一種繪畫的原始態度,您如何看待這個古老之物在現今時代的演變?我們是否需要一再提醒自己回覆本初、基本事物?

劉我覺得所有媒材都是平等的,拿起什麼媒材最貼近你的內心,就使用它吧,根本不要考慮媒材是先進的還是落後的,例如詩人突然想寫一首詩,寫在稿紙上就古典一點?打在電腦裡就先進一點?我們看重的不是承載詩的材料,重要的是他寫了一句話,寫的真道地,重要的是他想說什麼?他的態度是什麼?他的世界觀?這個非常重要。人總是被各種事情影響,當代展覽五花八門,的確影響新一代藝術家的判斷,然而,我們必須了解,當今掌握藝術權力的這一輩人,上大學時是「二戰」後,正是世界藝術格局產生重大變化時,一個人的教育一定改變他的觀點,為什麼二戰後變化那麼大,是不是像鍾阿城所說因為猶太人掌握科技、經濟、文化命脈?他們掌握後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改變?因為他們的宗教不喜歡有形象之物,反形式、反內容,因而走向抽象藝術、裝置藝術?是不是真有那麼強大宗教或者思想的背景?我覺得就留待做理論的人去研究吧,我只是從一個生命個體來看,我覺得這種繪畫離我最近。

問在寫生的過程中,曾碰過什麼意外的突發狀況?或是很難進行下去的情況?

劉其實事情只要自然我覺得都好,我有時候還會特意讓它生硬、突兀一點,例如小豆從不去台球廳的,但是我對她的感覺就是時髦女孩,時髦就跟時髦的東西在一起,她不見得玩這個,不一定是她的真實生活,但我覺得就是這樣,所以我把小豆的場景放在台球廳,有點風塵的味道。有趣的是,她原來已經提前退休了,但當我把廠長請去北京看展時,他發現這麼有名的人(《小豆在台球廳閒著》是劉小東在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展覽時的主要宣傳作品)怎麼退休了,這不成,於是請她重新上班,意外的沒想到藝術也能夠「救人」,挺好玩的(笑)。

另外,《郭強在自己開的KTV裡》這一件作品,對於嚴格的繪畫條件來說是幾乎沒法進行的,KTV裡的燈不是藍的就是粉的,顏色、光線完全不一樣,所以我只好瞎畫了,不過把我打亂了我才高興,我把讓人煩躁的音樂也畫進去作品中,後來看也挺好的,我想,只要畫就是好的。

問您對於下一個階段的創作有什麼規畫?

劉接下來慢慢努力吧,我其實也不太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麼,事先預想在現實前面都顯得很無力,我倒覺得「金城系列」達到了一個我預想不到的高度,真的有一種莫名其妙動人的地方,我也不知道從哪來的,那下一步就再換一個方向吧,不能嚐到甜頭就沒完沒了,畫完我爸爸家再畫我爺爺家吧(笑),我應該會換另一個角度嘗試看看比較大的題材。

※延伸閱讀:最珍貴也最難得 就是真實—劉小東X侯孝賢 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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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貼來源:UDN新聞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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